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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大学》在古时的影响

发布时间:2022-11-18 14:02:53

  《大学》本来是《礼记》里面的一篇,在唐以前它的地位没有特别突出出来。到了唐朝后期,著名的思想家、教育家韩愈特别地表彰了《大学》,韩愈表彰《大学》是因为他要推倒佛教,自从两汉时期佛教传入中国以后,佛教经过东晋南北朝到隋唐的发展,在中国的思想界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。

  现在一般研究者认为在东晋南北朝到隋唐时期,儒学除了在国家大的典章制度、文物制度、爵位制度等最深层的道德层面占据主导地位以外,在士大夫的精神生活层面,佛教道教也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。当时的士大夫与佛门中人及道门中人交往是一种“雅事”。同时佛教在长期发展的过程中,寺院经济得到了很大的发展;很多大的寺院有庄田、佃户、水磨等农业器械,在经济上都是独立的。古时候寺院的庄田不用交税,由此影响到国家的财政收入,所以到中唐以后一些有识之士都出来反对佛教,比如有名的韩愈。当时唐宪宗想要把舍利迎到宫中供养,韩愈上书反对,于是遭到唐宪宗的贬谪,将韩愈贬到潮州,因此韩愈写了一首有名的诗:“一封朝奏九重天,夕贬潮州路八千。欲为圣明除弊事,肯将衰朽惜残年!云横秦岭家何在?雪拥蓝关马不前。知汝远来应有意,好收吾骨瘴江边。”可见韩愈排佛的行动是非常激烈的,他提出:“火其书,人其人,庐其居。”意思就是烧掉经书,拆毁佛寺改建民居,让僧侣还俗成为劳动者。可是韩愈的建议没有得到唐宪宗的采纳,反而被贬到潮州去了。韩愈之所以反对佛教是为了使儒学被遮蔽、被压制的东西回到思想的前台,所以韩愈为了反对佛教做了一篇文章《原道》,在文章的一开始就说:“仁与义为定名,道与德为虚位。”意思是说仁和义是一个确定的名称,比如说:“博爱之谓仁,行而宜之谓义。”(意为:仁就是广博的爱人,义就是选择正确的价值去施行。)道和德是一个概念、一个名称,各家各派的学说都可以装到这个概念和名称里,道家有道家之道,佛家有佛家之道,儒家有儒家之道。韩愈就是要用儒家之道将佛教推下去,使儒学从新回到思想史的前台,所以韩愈要表彰《大学》。

  韩愈认为《大学》全面地代表了儒学的核心价值观念和修养方法。就是说,在儒学里面找一本既简明扼要,又内容丰富的书,韩愈认为《大学》是最合适的,因为《大学》讲到的“三纲领,八条目”,代表了儒家的核心价值观、修养方法以及儒家全部的思想内容。另外,韩愈还推尊《孟子》。孟子在先秦的时候,只是将他当做诸子里面特别著名的人物,并未将他的著作上升为经书。当时的经书就是《六经》即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《易》《春秋》,其中《乐经》遗失,只余五经。所以在汉武帝时立“五经博士”(博士在这里是官职),每一名博士都给予很高的待遇,但是不让他议论国家的正事,只是要他们传授、注释经书和教育弟子。到韩愈时,他认为要特别表彰《孟子》,因为“孟子拒杨墨(即杨朱和墨翟)”,韩愈认为这种精神很伟大,所以韩愈要以“孟子拒杨墨”的精神来反对佛教,因此韩愈大力地表彰《孟子》。

  另外《中庸》这本书也是《礼记》里面的一篇,在唐朝以前只有六朝的梁武帝为《中庸》做过注,也没有引起特别的重视,可是到中唐以后,韩愈的弟子李翱大力的表彰《中庸》。到宋代二程开始表彰《四书》,《论语》和《孟子》本来就很出名,再把《大学》和《中庸》加进去这样就形成了《四书》。而朱熹这位“宋程理学”的集大成者,他给予《四书》以特别关注,他认为学《五经》“费力多而得效少”,学《四书》则是“费力少而得效多”。《五经》是非常庞大的,里面的名故、度数、制度具体的概念非常的繁杂,按照朱熹的说法《五经》就是为了给人指示修身的方向,他说:“与其读《五经》,那么不如读《四书》。”《四书》更加鲜明、更加切近地提出人的修养目标和修养方法,朱熹举了一个例子:读《五经》就像大禾做饭,读《四书》就像吃现成饭。因此朱熹有一句话:“《四书》者,《五经》之阶梯也。”朱熹认为《四书》最简明扼要地把《五经》的内容概括起来,所以朱熹花了一辈子的精力来注释《四书》,最有名的就是《四书章句集注》。在朱熹活着的时候,因为得罪政敌,他的学术遭到压制,到宋理宗时才开始表彰朱熹的学说。到元朝时,蒙古人仿用宋代的科举制度,而科举的标准教科书就是这本《四书章句集注》,考官出题以及考生答题都不能超出或违背这本书的内容,所以当时有很多人为了科举终生研究《四书》,不但要背诵《四书》本文,甚至有些朱熹的注也要背诵下来,因为这在答题时非常有用。然后明、清两代都沿用了这种科举制度。因此这本书随着科举考试的制度逐渐被确立、推广,《四书》以前所未有的广度和深度推展到中国社会的各个层面。

  《四书》取代《五经》这是中国学术史上的一件大事,这标志着儒家学说向着下层社会推进。在先秦的时候有文化的人不是很多,在孔子之前还没有开私人讲学之风,那时候有文化知识的人更少。当时有文化的人多是官吏,因为有文化的人才可以做官,这些人掌握着所做官职管辖范围之内的知识,别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。自从孔子开私人讲学之风,开始大量地招收弟子,当时有“弟子三千,贤人七十二”的说法,这就是文化的一个下移(下移:向下推展)。随着中国文化逐渐向前发展,到宋代以后又是一个下移,这个下移就是以《四书》为标志。《四书》创立以后,人们逐渐把《五经》放在一边,开始研习《四书》,《五经》只是专家之业,就是少数文化特别高的知识分子,为了解释经书,为了传承经书,为了发挥他自己解释经书的心得来研究经书。一般的读书人则把经书放到一边,大量地读《四书》。到元朝以后《四书》的分量和《五经》基本是并重的。到了明朝以后就已经向《四书》倾斜了,科举考试第一场就是考《四书》,如果《四书》的卷子答得好,后面的如《五经》和策论的卷子,考官再继续看,反之考官根本用不着看,因此《四书》在当时是最重要的。

  到明代王阳明时,王阳明的学说极度平民化,前面朱熹是为“学者立法”,是为了教导学者,王阳明学说则主要是为了教导一般人,黄童白叟甚至不认识字的人都可以听王阳明的学说。随着阳明弟子向各地传播阳明学说,《四书》的影响越来越大。阳明学说主要讲“孝、悌、慈”都是下层平民感兴趣的,他们对《五经》里的高深内容则不感兴趣。下层平民最感兴趣的还是最切近的问题,所以《大学》里面讲的“孝、悌、慈”这三者到明代中期以后得到极大的推展,因为明代中期以后,科举又得到发展,当时从事科举的人很多,但是考中的人很少,大部分考不中的人怎么办?有的到家族的私塾去讲学,有的到民间或者是民间书院去讲学。当时书院林立,例如王阳明的大弟子杨龙溪,他是王阳明最得意的弟子,曾中过进士,但是他没有去做官,而是到处去讲学,根据史料记载:王龙溪无日不讲学,家庭就像旅社一样,因为王龙溪是王阳明晚年的弟子,人们都以为他得到王阳明的真传,所以到处去请他讲学。到了明代中后期随着科举考试的扩大以及民间讲学的扩大,《四书》又一步向民间渗透,如果说在宋朝向民间渗透主要是知识分子层面,那么到了明朝中后期以后,《四书》向民间渗透就主要是以普通百姓为主。王阳明的学说是极其平民化的,他曾说:我的这个学问公卿大夫可以学,山家村里的卖柴汉也可以学。所以我们说《四书》它是一个随着中国文化的不断下移,不断向各界渗透的一个过程。从中也可以看出《四书》的影响之大,正因为《四书》影响之大,所以才成为后世人人必读之书。

  而《大学》《论语》在古代都是开蒙读物,就是说过去小学生7岁入私塾就开始学的东西。但是在先秦时,《大学》学的比较晚。《大学》为什么叫“大学”?它是相对于“小学”来说。在先秦时,7岁小孩入开始小学,先学洒扫、应对、进退之学,再学识字和算术等课程,到14岁开始进入大学。进入大学学什么?学习治国、平天下的学问,所以“大学”有两个意思:一个是对于年龄来说;一个是从内容来说。开始学习《大学》要先学朱熹的《大学章句序》,朱熹的意思是《大学》是“古人入德之门”,现在能看到古人的教学内容全赖这本书。另外,朱熹除了以终生力量为《四书》做注以外,还为读《四书》排了一个顺序,这个顺序可以说是《四书》的逻辑结构,这个逻辑是:“先学《大学》定其规模,次读《论语》立其根本,次读《孟子》观其发越,次读《中庸》见古人之微妙处。”意思就是《大学》可以作为整个儒家的学术规模,规模就是表示一套学问的范围和最重要的学说宗旨纲领。《大学》的核心内容是三纲领:明明德、亲民、止于至善;八条目:格物、致知、诚意、正心、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。三纲领是儒家学说的纲领,八条目是达到这三个纲领的八个步骤。《大学》浓缩地概括了儒家学术的主要内容。

  接下来次读《论语》,为什么次读《论语》?因为仅仅概括地掌握一个学术的内容是不够的,还要往下深入地学,所以要用《论语》打基础,因为《论语》是具体地教做人做事,孔子的《论语》是在不同时间、不同地点来教授弟子该如何做,不同的学生有不同的回答,不同的时间地点有不同的回答,少则几个字多则几十个字,没有长篇大论但是非常具体。例如《论语》开篇: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悦乎?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?人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。”还有“吾日三省吾身:为人谋而不忠乎?与朋友交而不信乎?传不习乎?”以及孔子讲到什么是仁?孔子说:“恭、宽、信、敏、惠。”恭就是对别人要恭敬;宽就是宽厚待人,心胸宽大;信就是信实,诚信;敏就是做事要敏捷,不要懒惰;惠就是做事要求效率,不要空口说白话。

  掌握《论语》如何做人做事以后,接下来要读《孟子》,因为《孟子》是对于《论语》的发挥,孔子讲的比较具体的,孟子把它上升到比较高的高度,比如《论语》里面一句比较有名的话,子贡曰:“夫子之文章,可得而闻也,夫子之言性与天道,不可得而闻也。”意思是孔子讲给我们《五经》里面的文章,我们可以听得到;但是像人性和天道这样比较深奥、比较形象学的问题呢?我们没有听到孔子讲过。而这些孔子没有讲过的问题,到了孟子做了很多发挥,比如人性问题,孟子大讲“性善论”;孔子讲性是“性相近,习相远”。孟子讲性善,而且做了很多发挥,典型的发挥就是:“今人乍见孺子入井,必有怵惕恻隐之心。”说见到小孩子一步步掉进了井里,人们都有怵惕恻隐之心,说人们有这种心情并不是想结交这个小孩的父母,也不是为了在乡党朋友之间获得一个见义勇为的名声,也不是厌恶小孩掉进水里难听的哭声,这完全出自于人的本性的当下一念。当然也有转念,如要救这个小孩,突然想到自己也有生命危险,于是他就不去救人了,这属于转念。人只要看到小孩掉到井里,必然有怵惕恻隐之心,这是人的本心、是人的本念,至于以后牵扯到利益和各种各样的想法,这属于转念。孟子抓住人当下具体的本心,认为这就是性善的根据,所以孟子讲“性善论”。

  还有天道,天在孔子这里是不可以亵渎的,但要远离的东西,孔子对于天和鬼神都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,孔子非常喜欢的子产有一句话:”天道远,人道尔,非所及也。”因此孔子非常注重当下的人的修养问题,像比较玄远的“天、道、性”孔子不讲。但是孟子则大力的发挥,比如说孟子一句有名的话:“尽心,知性,知天。”在孟子眼里天道原则与人道原则是一致的,这直接影响到《中庸》和《易传》,比如《易传》里面有一句话:“天地之大德曰生,生生之谓易,日新谓之生德。”意思是说:天地最大的德行是生生不息,生而又生,如果天地生命活动停止了,天地就死寂了,所以天地最大的德行是它有无限的生命力。儒家抓住这点,认为这就是天地的德行,天地的德行和人的德行是一致的,天人合一。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孟子对孔子没讲的东西进行了大力的发挥,我们说一个学问必须突破具体,必须要进入一般的层面,这样的学问才是有深度的,才是可以管辖很广的范围的。就像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“洞穴之喻”一样,从洞穴里跳出来才可以看到广大的天空。也就是说人必须掌握理论,必须掌握一般,必须超脱具体。那么我们说孟子的学说是对孔子学说的扩大,对孔子讲的很具体的东西进行了发挥。

  读了《孟子》,对儒家的道理有了较为深广的掌握以后,最后要了解儒家最微妙的地方,读《中庸》就可以“见古人微妙处”。《中庸》的第一句:“天命之谓性,率性之谓道,修道之谓教。”讲的是:天命与人性,如何修道以及如何对人教化,不断地提升自己。再往下讲“慎独”,“慎独”就是在自己独自一人可以知道的情况下要更加地谨慎,在这个自己为所欲为的情况下要自律,要约束自己,所以儒家是讲自律的学问,因此非常重视慎独。再往下讲的是“中和”:“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,发而皆中节谓之和。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,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。”就是说“中”与“和”是天下最本质的东西,天地就是最大的和谐体,正因为和谐它是一个中道。另外,《中庸》讲“诚”,“诚者,天之道也。诚之者,人之道也。”天地是最大的诚体,诚本来是描述人的行为方式,而儒家则把“诚”字当做核心哲学概念的对待,这是一个哲学范畴,诚表示宇宙有它的规律,每一个事物都有它自己的规律,整个宇宙就是最大的诚,每一个具体事物都在诚中运行,人的行为要效法这个诚,所以诚者是天道本身,诚之者就是像诚学习使人达到诚。

  《中庸》讲的这些都是对儒学体会最深的人的独特体验,这个顺序就像读建筑学院,要先学习《建筑学概论》知道建筑学是怎么一回事以及它的范围和内容,这是《大学》做的工作;再往下就是打基础,学习力学、结构学等使你打好基础,这是《论语》的工作;再往下就是《孟子》的工作,在打好的基础上进行扩充,类似于学习工业建筑、民用建筑等突破最一般的东西;最后讲一下大师的建筑案例,这是《中庸》做的工作,像将贝聿铭等建筑大师的作品进行分析,分析它的妙处在什么地方?任何学问都是这样:有最概括的东西、有最基础的东西、有发挥的东西、有微妙的东西,儒学也是这样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,因此朱熹的这个读《四书》的顺序非常好。朱熹是一个学问大家,《五经》都做了注释,即使有些没有注释,也由他的弟子来完成,例如《书经》朱熹只是做了一个题例,由他的弟子蔡沈来完成;还有《春秋》,朱熹没有做,最后由他的弟子完成。

  下面我们精讲《大学》。《大学》比较短,按照朱熹的说法前面是“经”共200多字,后面是“传”共1500多字,一共1700多字,但是包含非常着重要的内容。《大学》开篇就讲:“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于至善。”这是《大学》的三纲领。意思是:大学的全部要点在于明明德、亲民、止于至善。第一步是“明明德”,第一个“明”字是动词,发挥的意思;第二个“明”字是形容词,光明的意思,合起来就是发挥光明的德行,在这里儒家确定人都有一个光明的德行。而道家和法家不这么认为,老子讲:“天道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,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。”刍狗:草扎的狗,加以装饰后,用于祭祀。就是说没有祭祀的时候,它显得很尊贵,祭祀完后,它的使命完成了,就被扔在地下任人践踏,变成很轻贱的东西。按照老子的说法,天地并没有仁德,它对待万物都是普遍的爱心,就像刍狗一样,万物都没有价值,因为“天道自然”,所以并不特别偏爱,也不特别憎恶。在儒家眼里圣人是有最大的爱心的,与天地万物为一体,不但爱人还普爱万物,对天地间的一切充满爱心;而在道家眼里圣人就是和自然为一的人,自然就是自然而然,这就是老子一句有名的话:“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。”在儒家看来人是血肉之躯,是由“气”构成的,中国古代的物质构成论就是“气”的学说,在古人看来天地万物多是由“气”构成的,人也不例外,由于“气”有好战、有好争夺的性质,反映在人性上使荀子认为“人性恶”,因此才有了:“人之性恶,其善伪也。”到《大学》这里朱熹解释明明德,首先他承认孟子的学说:人都有一个光明的德行。另外他也承认人因为有欲望而遮盖蒙蔽了人本有的德行,人后天的全部努力就是将遮盖住的光明德性发挥出来。所以儒家都主张复性说,而复性说在儒家是比较广泛地被人接受的。

  这是第一步,接下来第二步是“亲民”,而后世在究竟是“亲”民还是“新”民有争论,例如二程认为是新民,因为后面引用《诗经》的话都贴近“新”字。而另外一些学者则认为是亲民,讲亲民是因为不能自己明明德,要到百姓当中通过做具体的事来明德,所以要亲民,亲民就是亲近百姓,王阳明就持这个观点。究竟是亲民还是新民,学者们各执一词,正执不下。其实这两种说法都有道理,讲新民是注重教化百姓,讲亲民是注重亲近百姓。

  第三步“止于至善”,止是停止的意思,至善就是儒家认同的最高价值标准,意思是说:儒家式的君子要进行自我修养,要不断地提升自己,最后不达到你能达到的高点不停止。德行到哪一点算最高是没法规定的,因此它只是指明一个方向,不断地提升自己、不断地进步,以求达到最高点,这就是止于至善。“知止而后有定”就是知道了止于至善你就确定了方向,你就以至善的目标去追求。“定而后能静”就是你确定了方向,你的心就安静下来了。“静而后能安”意思是你的心里安静下来了,你才能安然地去做,不会疑惑彷徨。“安而后能虑”意思是只有你安然了,才能去正确的思考。“虑而后能得”就是只有你正确的去思虑以后,才能得到正确的结论。《大学》在这里讲了一个很重的方面,就是人要有一个确定的方向。接下来“物有本末,事有终始。知所先后,则近道矣。”意思是说:任何事物都有本有末(本:重要的方面,根本的方面,末:次要的反方面,枝节的方面),任何事情都是一个发展过程,既然是发展过程就有始有终,研究一个事物要抓住它的根本,就离道不远了(道:《大学》之道)。

  “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,先治其国;欲治其国者,先齐其家;欲齐其家者,先修其身;欲修其身者,先正其心;欲正其心者,先诚其意;欲诚其意者,先致其知;格致在格物。”意思是说:古代那些想要发挥自己光明德行的人,要先治理好一个诸侯国;要想治理好一个诸侯国,就要先处理好自己家族的事情(家:指家族,在古代课税和徭役都是以家族进行的,同时处理好家族的冠婚丧假是非常不容易的,因此古人认为在家里做事,就是为了出去做官进行实习);要想将家族的事情治理得井井有条,首先就要修好自身;要想先修好身,就要先端正自己的心;想要端正自己的心,就要先使自己的意念真诚;想要使自己的意念真诚,就先要使自己获得知识;要想获得知识就要先广博地研究事物的道理(格:比量一个事物,格物就是广泛地研究事物,得到他的道理)。从这里可以看出古代教育和现代教育的不同,古人是把知识和修身联系在一起的,修身第一,知识第二。而现代教育则是知识第一,修身第二,因此古人要更加注重德育。

  “物格而后知至,知至而后意诚,意诚而后心正,心正而后修身,身修而后家齐,家齐而后国治,国治而后天下平。”意思是:已经完成了格物就能获得知识;获得知识以后意念才能真诚;意念真诚以后心思才能端正;心思端正以后才能修身品性;修身品性之后才能将家族治理得井井有条;将家族治理得井井有条之后才能治理好诸侯国;治理好诸侯国,天下才能太平。这里从古时候就有一个疑问:“格物、致知、修身、齐家、诚意、正心”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的,而“治国、平天下”都是世袭的天子和诸侯王的事情,为什么还要学?朱熹对此有一个回答:学习治国平、天下的人虽然没有机会做天子或是诸侯王,但是必须懂得治国平天下的这套知识,因为治国、平天下是大家的事,即使没有机会做诸侯王或者天子,也要懂这套知识。因此朱熹认为,《大学》不仅仅是天子或是诸侯王要学,作为公卿、大夫、后备军的天下读书人也要学。

  “自天子以至于庶人,壹是皆以修身为本。其本乱,而末治者否矣。其所厚者薄,其所薄者厚,未之有也。”意思是说:上至君王下至百姓,所有人都以修身为根本。若是根本都没有修好,则枝节的事情要做好是没有可能的。将应该重视的事情忽略了,本应忽略的事情却加以重视,想要达到目的,这也是从来没有的事。

  此章朱本称“经一章”。我们知道以前《大学》是不分经和传的,但是朱熹在做学问的时候有一个倾向性,喜欢分经和传,经就是最核心的部分,传则是对于核心部分的解释。写文章就是这样的做法,开始有一个论点,后来的东西多是围绕着这个论点来论证,按照朱熹的说法,经就是论点,传就是对于经的解释,所以他把《大学》也做了分章,分为“经一章”和“传十章”。传一共有十章,经的每一个条目都对应传的一章,所以传一共有十章。传是曾子的意思,由曾子的门人记载下来,朱熹说“旧本颇有错简”,这里的“旧本”就是指《礼记·大学》的那一篇。我们现在看到的都是根据朱熹的《大学章句集注》整理的,称为新本。朱熹认为《礼记》里面那一篇有很多的错简,错简就是次序倒乱,因为过去的书是竹简,由丝绳或者是皮绳串联起来,而长期的磨损,使丝绳或是皮绳磨断了,导致竹简散乱,次序就倒乱了,这就是错简。朱熹根据程子(程颐)的意思,还有别的经文的次序,重新规定了一次次序,一共1546个字。在中国古代,对于文字有一种崇拜的心情,特别是对于经书,觉得能把经书里面的文字和自己所说的话对应起来,不做发挥就已经很有说服力了,所以“引用”在古代是一种加强说服力的修辞手法。

  传之首章,释明明德。首章都是引用,《康诰》(《康诰》是《尚书·周书》里面的一篇)曰:“克明德。”(克:能够)意思是能够发挥光明的品德),《大甲》(《大甲》也是《尚书》里面的一篇)曰:“顾諟(shì)天之明命。”(顾:经常照看;諟:是)意思是人要时时照看天给予的光明的德行。《帝典》(《帝典》即《尚书·尧典》)曰:“克明峻德。”(克:能够,峻:高大、伟大光明)意思是能够将伟大光明的德行发挥出来。“皆自明也”,发挥光明伟大的德行最后要靠自己。老师的教诲和朋友的切磋,这些都是对于你自明明德的帮助,不能代替你。儒学是一套修身的学问,所学的也不仅仅是知识,还有修身,它是知行合一的一套学问,所以学习全部都要靠自己的领悟。以上是释明明德。

  传之二章,释新民,还是引用。汤(指商朝的开国皇帝成汤,是儒家经常称道的圣王之一,儒家称道的圣王还有尧、舜、禹、周文王和周武王,以及周公、孔子)之《盘铭》(指刻在器物上用来警醒自己的箴言)曰:“苟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。”(苟:假如)假如你能够做到日新,那么就不会停止日新、又新,就是不断提升自己的眼界、境界等,是一个逐渐进步的过程。《康诰》曰:“作新民。”(作:激励)意思是激励人们达到新的风貌。《诗》曰:“周虽旧邦,其命惟新。”意思是周朝虽然是旧的国家,但却接受新的使命。“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”,就是说有品德的人无时不追求最完美的道德境界。

  传之三章,释止于至善,这章除了引用还有发挥。《诗》云:“邦畿千里,惟民所止。”国都近郊广阔的田地,是百姓最好的居住的地方。《诗》云:“缗蛮黄鸟,止于丘隅。”缗蛮是鸟叫声,绵绵蛮叫着的黄鸟,停留在山丘的一个角落。子曰:“于止,知其所止,可以人而不如鸟乎!”孔子说:对于止这件事情,人怎么能够不如鸟呢。《诗》云:“穆穆文王,於缉熙敬止!”庄严肃穆的文王身上不断散发着光明美德。“为人君,止于仁;为人臣,止于敬;为人子,止于孝;为人父,止于慈;与国人交,止于信。”做国君的,以仁为最高目标;为臣子的,以恭敬为最高;做子女的,以孝顺为最高;做父亲的,以慈爱为最高;与国中的一般人交往,以诚信为最高。这几句包含了我们后来说的五伦,五伦在《孟子》里面表述得最广泛,即为“父子有亲;君臣有义;长幼有序;夫妇有别;朋友有信。”和《大学》中讲得基本一致。也就是说《孟子》和《大学》都很重视五伦,中国社会是一个非常重视伦常的社会,在中国不抽象地讲自由、民主、平等,讲的重点是伦常,认为人既然都在社会关系中生活就不能逃脱伦常,同时认为社会等级是客观存在的,处在这个社会等级当中的人要按社会等级去做,整个社会是和谐的。而自由、民主、平等则是西方的一个价值观念,西方倡导自由、民主、平等是因为西方文化的根底古希腊的理性哲学、古罗马的法制以及希伯来的宗教精神,和在基督教兴盛起来时政教合一对于平民百姓的压迫,特别是经过宗教改革和文艺复兴以后,自由、民主、平等成为了普遍的价值观念。在中国古代有一句话:“朝为田舍郎,暮登天子堂。”表示在中国古代可以经过科举考试进入上层社会,上层社会和下层社会没有天然的障碍,但是西方社会在过去是有障碍的,身份很低的人即使再有才华也根本进入不了上层社会。在中国古代彰显的是等级,例如齐景公问孔子说要想治理好一个国家先要怎么做,孔子回答:“必也正名乎。”就是首先要正名。又问正名的具体内容是什么,孔子说:“君君臣臣父父子子。”孔子讲这话的意思是“君、臣、父、子”要恪守自己的规范标准,因为在孔子生活的春秋时代是一个礼坏乐崩的时期,那个时候“君不君、臣不臣、父不父、子不子”的事情太多了,当时有一句话是“弑君三十六,弑父七十二”,说明了当时的混乱。因此《大学》才提出“君、臣、父、子”以及和一般人的交往方式。

  下面又引用《诗经》的话:“瞻彼淇澳(yù),绿竹猗猗。有斐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瑟兮僩(xiàn)兮,赫兮咺兮。有斐君子,终不可諠(xuān)兮!”大意为:看那河水弯曲的地方,翠绿的竹子郁郁葱葱,那些文采斐然的君子研究学问,如加工骨器不断切磋,如加工美玉反复琢磨。他的内心很严谨、刚毅,他的外表光明正大。这样的君子,是令人难以忘怀的。“如切如磋者,道学也”,如切如磋是指做学问的态度;“如琢如磨者,自修也”,如琢如磨是指君子修养的精神;“瑟兮僩兮者,恂慄(xūnlì)也”,瑟兮僩兮是指君子时刻警惕自己;“赫兮咺兮者,威仪也”,赫兮咺兮指君子的外表光明正大;“有斐君子,终不可諠兮者,道盛德至善,民之不能忘也”,文采斐然的君子有至善的大德,百姓是不会忘记他的。《大学》引的这段话就说明,儒家对君子的修养是全面的。《大学》讲治国平天下不是仅仅要求一个方面,要求有很多方面:道德要高、境界要大、眼界要深入、知识要广泛,另外还要时刻注重自己的修养,对治国平天下的人要求是从道德到学问,从内心到外表有一个综合全面的要求,只有达到这样才是一般人的榜样。

  接下来又引用《诗经》的话:“於戏(wūhū)!前王不忘。”啊!前朝的周文王和周武王是不会被后世忘记的。“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,小人亲其亲而利其利”,这里的君子和小人有两类:1.有地位的人和市井小民。2.有德行的人和德行败坏的人。意思是有地位的人能够以前代的君王为榜样,尊重贤人和亲近亲人;一般平民百姓也受到恩泽,享受安乐获得利益。“此以没世不忘也”,所以前代君王已经去世,但是人们还是永远不会忘记他们。前面明明德和亲民都没有过多地解释,只有在止于至善做了些发挥。

  传之四章,释本末。子曰:“听讼,吾犹人也,必也使无讼乎!”这段话出自《论语·颜渊》,意思是审理案子,我的水平和别人差不多,假如让我来治理的话,我的目标就是没有案件发生。发生案件断得清、判得明这是次要的,没有案件发生才是主要的。在中国古代人们重视“礼”,“法”虽然也很重视,但是“法”只是在犯罪之后的惩戒,在古代大量的事情是在“礼”里面处理的,只有在“礼”处理不了,才动用法律去处理,因此在古代评价一个官员用“政平讼清”,“政平”就是政治措施做得比较好,政治上不出乱子、税收合理、老百姓生活平稳。“讼清”就是教化得好,使百姓不胡作非为,没有案件发生,这就表示官员做得好,所以在古代没有案件发生是最好的。《大学》引用《论语》的话来说明“本末”,(本:没有案子发生,末:发生案件判得好)。“无情者不得尽其辞”,假如没有案子发生,那些告刁状的、做伪证的人是没有开口的机会的。“大畏民治,此谓知本”,老百姓都服从你,这就是知道根本。这段引自《论语》的话说的很清楚,就是解释知本。

  传之五章,释格物致知。“‘所谓致知在格物者,言语致吾之知,在即物而穷其理也。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,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,惟于理有未穷,故其知有不尽也。是以《大学》始教,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,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,以求至乎其极。至于用力之久,而一旦豁然贯通焉,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,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。此谓格物。’此谓知之至也。”这一段一般称为“补《大学》格物传”,这一章传是补传,在《礼记·大学》是没有这一篇的,朱熹认为这一章丢失了,所以根据二程的意思将这一章补齐。明朝的王阳明不承认这一点,他认为《大学》没有必要补,《礼记·大学》篇就已经很完全了。朱熹认为“格物”是“八条目”中最基础的,所以他补了这段话,意思是要想获得知识,就必须认识、研究事物,就必须接触事物而彻底穷尽它的道理。人的心是灵动的,都有认知能力,而天下所有事物都有一定的道理,只不过这些道理还没有彻底被认识,所以是人的知识很有限的。因此《大学》一开始就叫人接触天下万事万物,用自己已有的知识去进一步探究,来彻底认识万事万物的道理。经过长期用功,总有一天会豁然贯通,到那时万事万物的里外精髓都被认识得清清楚楚,而自己内心的一切道理都得到呈现,再没有不明白的,这就叫格物致知,这就叫知识达到了顶点。

  传之六章,释诚意。“所谓诚其意者:毋自欺也”,所谓诚意,首先不要自己欺骗自己。“如恶恶臭,如好好色,此之谓自谦(qiè,通慊,满足的意思)”,就像厌恶腐臭的气味,喜爱美丽的女子,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实,使自己心满意足。“故君子必慎其独也”,所以君子要慎独,慎:谨慎,独:独处,只有自己知道的时候。儒家非常重视慎独,认为四德(即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)是要靠自己的约束力来约束的,同时认为四德是天生的。“小人闲居为不善,无所不至,见君子而后厌然,掩其不善,而著其善。”闲居:私底下的、不是正式的场合,意思是说:小人私底下什么坏事情都可以做出来,但是见了君子以后便遮遮掩掩,掩盖自己不好的一面,显露好的一面让人看。《大学》就发表议论:“人之视己,如见其肺肝然,则何益矣。”意识是说:别人看你,就像看透了你的五脏六腑一样,这样做假有什么好处?“此谓诚于中,形于外,故君子必慎其独也。”内心的真实总要表现到外面,所以君子在一个人的时候也要慎独。人本来就是要身心合为一体,人的学识、修养、境界等都要表现在外在的行为、语言上,甚至是具体的形貌上。例如曾国藩的《冰鉴》,鉴就是鉴别人物,意思是正确地鉴别人物,曾国藩从人的各个方面,如从长相、体态、目光、口型、走路姿势等窥测人的内心。曾子曰:“十目所视,十手所指,其严乎!”曾子(孔子的弟子)说:“每一个人都像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下一样,每一个人都在盯着你,所以人一定要严正。”下面:“富润屋,德润身,心宽体胖(pán,朱熹注:胖,安舒也)”财富可以修饰你的房屋,人的德行可以滋润人的身体,心胸宽广,身体安适舒泰。“故君子诚其意”,所以君子一定要意念真诚。真诚才能做到“心宽体胖”,要不然不安、焦虑伴随着你。因此古人非常重视修德对身体的作用。

  传之七章,释正心修身。“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,身有所忿懥(zhì,愤怒)则不得其正;有所恐惧,则不得其正;有所好乐,则不得其正;有所忧患,则不得其正。心不在焉,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,食而不知其味。此为修身在正其心。”《大学》认为要想修身,先正其心,什么叫“正心”?是因为心里有愤怒,心就不能够端正;心有畏惧或者是恐惧,心就不能端正;心里偏好、有所沉溺心就不能端正。《大学》认为如果对某些东西过分的喜好,过分的沉溺于其中不能自拔,这时候心就不在正当处;对未来的事忧患重重,心就不能够端正。心被不端正的念头所困扰,就会心不在焉;虽然在看,但却看不明;虽然在听,但却像没有听见一样;虽然在吃东西,但却不知道食物滋味。这就是说,修身必须要先端正自心。《大学》认为心要端正,不要为外物夺走心神,处在正常的状态。儒、释、道三家都强调心正,比如道家,老子特别讲心要静,道家的名言“道法自然。”万物都是自然而然的,心不要沉迷于什么,一切自然而然,心也就无所留滞。所谓留滞就是心阻滞在一个地方,不能流通,不能正常地思维。宋朝著名的理学家二程中的程颢与张横渠有一篇《论定性书》的书信讨论心如何安定,这封信说道:“心要做到动亦定静亦定,无将迎,无内外。”意思是人的心理活动任何时候都不会停止,包括睡梦中也一样。弗洛伊德曾经说过:“梦境才是人的心理的正确反映,在清醒的时候人的欲望被人的理性压抑住了,在睡觉的时候理性关闭,人心底最真实最隐秘的东西就会出来,冲破理性的闸门占据主动,所以人在睡梦中反映的东西,才是人最真实的东西。”《周易》中讲:“寂然不动,感而遂通。”程颢认为不应该让外物牵动你的心,思绪不要被事情来回地困扰,人的心应当“鉴空衡平”,事物来了就加以合理地反应,反应之后就不留痕迹,也不滞留在心中,这就是《论定性书》的核心,也就是定心。佛教非常讲定心,佛教所讲的一切归结在一起就是要定心,程颢曾经说:“看一部《华严经》不如看一个艮卦。”《华严经》讲的全部意思就是心里要有止,心不要被外物牵引,要静如止水,儒家讲的艮卦也就是这个意思(艮卦:艮者直也,象征山,山非常平静壮大,屹立不动)。佛教全部指向空,佛教讲空是为使世人看破世间万物,不要起执着,就可以保持心的空、静,这就是佛教的全部目的。

  道家也是这样,它看到人类进程当中的弊病。近现代的思想家章太炎(章炳麟)有一个观点叫俱分进化论,就是一切事物都在进化,善也进化,恶也进化,人的心灵在最初是淳朴的,随着文明不断进步、知识不断扩大,善也进化、恶也进化。所以道家是看到了人类进程中恶的东西,它想摆脱这些东西,因此它对儒家是持批评态度的。儒家认为创造的一切政治制度、经济制度、法律制度是对原始淳朴人性的伤害,认为应该返回到人性的淳朴重去,到那时候人的心就很平静,也就是老子讲的:“虚其心,实其腹。”人类是一个有意志、有欲望、有思虑的高级发达的动物,正因为高级、发达,所以人的思想很复杂,复杂里面有善的东西、有恶的东西,《大学》希望人的心要安静、公平、公正,所以正心要有正确的思想方法,不要被人各种各样的情感、欲望所左右,这就是它所讲的正心。

  传之八章,释修身齐家。“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,人之其所亲爱而辟焉,之其所贱恶(wù)而辟焉,之其所畏敬而辟焉,之其所哀矜而辟焉,之其所敖惰而辟焉。”辟是偏颇、偏斜的意思,《大学》这句话的意思是:要想齐家就要先对个人进行修身,人的身上有很多的毛病,每一个人都会对所亲所爱的人有偏爱,给予更多的关照;对于自己厌恶和轻贱的人会有所偏颇,往往会更加的轻贱厌恶;对于自己畏惧的人会有所偏颇,往往会更加敬畏;对于自己同情的人会有所偏颇,往往会过分地同情;对于自己轻视和怠慢的人会有所偏颇,往往会过分地轻视和怠慢。《大学》在这里提出五种典型的情况:亲爱、贱恶、畏敬、哀矜以及敖惰都会发生偏辟,因此《大学》下面说:“故好而知其恶,恶而知其美者,天下鲜矣。”因此,喜爱一个人的时候知道他的缺点,厌恶一个人的时候知道他的优点,能够做到这点的人天下少见。《大学》在这里反复向人们提醒在思想方法上一定要全面,一定不能因人废言,也不能因言废人,要处在符合事物本来面目的状态,不能被个人的情绪所左右,这是修身最基本的东西,同时又引用当时的谚语:“人莫知其子之恶,莫知其苗之硕。”就是人都看不到自己孩子身上的弱点,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庄稼长得好。朱熹在这里有一个注释:“溺爱者不明,贪得者无厌。”意思是:人溺爱自己的孩子,因此蒙蔽了你的双眼;想得到的东西太多了,贪欲就会蒙蔽你。这是战国时代的谚语,因此可以看出古代人和现代人思想感情是差不多的,哲学家提出的问题虽然是古代的,仍然能解决现代性的问题,因为人就是人,人的情感、欲望以及各种各样的才能几千年来是没有太大的变化的。不过人所面对的问题不同,人的智力古今差异并不大,所以《大学》告诫人们要想“齐家”先要“修身”,要想“修身”首先要正、要公以及思想方法要平正,不能被其他的东西夺走,这是《大学》对于修身反复强调的。

  传之九章,释齐家治国。“齐家”这部分内容《大学》说了很多,“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,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,无之。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。孝者,所以事君也;弟(tì,同悌)者,所以事长也;慈者,所以使众也。”想要想治理好诸侯国,首先要把家族治理好,家族都没治理好那么想教导好国人,是没有可能的。君子可以把家族治理好就等于可以把国家事情办理好。第一要孝,在家能够孝顺父母,出门办事就能侍奉好你的君主。在这里中国人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:忠臣必出于孝子之门,对国家尽忠首先要在家里尽孝,从小对家里尽孝就是培养对国家尽忠,所以关于孝儒家非常注重,孔子讲孝就讲得比较多,例如孔子对孝的认知就是对父母有一种爱心,是对父母的敬,《礼记》里面有句话:“大孝尊亲,中孝勿辱,其下能养。”就是大孝的人能把父母奉养起来,中等的孝是不侮辱父母,最下的是孝供养父母的饮食;《论语》有句话最能表现孝:“父母唯其疾之忧。”后来根据孔子和孟子讲孝就有一本书叫《孝经》,《孝经》对中国社会影响很大,《孝经》成书于战国末期,在西汉就非常受人推崇,开篇就讲:“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,孝之始也。立身行道,扬名于后世,以显父母,孝之终也。”儒家也有句话说:“父母全而生之,子女全而归之。”意思是说没有特别的缘故,不能轻易损伤你父母给予的身体。第二要悌,在家能够尊敬兄长,出门办事就能侍奉尊长;第三要慈,在家能够慈爱子女,出门办事就能爱护百姓。《大学》认为人首先在家里要养成慈爱幼者、慈爱弱者的风气,出门办事才能合理的衣食百姓,才能将百姓当做你的子民,才能真正的爱护百姓,才能做好父母官,所以《大学》认为在家族里的行为就是为出门为国家做事的实习。在家里就是孝、悌、慈,所以引《康诰》里面的话:“如保赤子”意思就是说:爱百姓如同爱护婴儿一样。“心诚求之,虽不中不远矣。”内心有这种仁爱的追求,即使达不到目标,也不会相差太远。“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”,没有人先学会了如何养护孩子再去嫁人的。

  “一家仁,一国兴仁;一家让,一国兴让;一人贪戾,一国作乱。”在家里做事的时候是礼让、仁爱的作风,那么在为国家办事的时候就会把仁爱的作风带到工作中,并兴起仁爱;在家里做事的时候能够忍让、谦虚,在出门办事的时候就会兴起忍让之风;在家族做事的时候就贪婪暴戾,在为国家做事时把这种作风带进去,就会使国家动乱。“其机如此”,其关联就是这样紧密。“此谓一言偾事,一言定国。”这就叫做一句话可以败坏大事,一个人可以安定国家。“尧舜帅天下以仁,而民从之”,尧和舜用仁统率天下,百姓就跟随着学仁爱。“桀纣帅天下以暴,而民从之”,夏桀和商纣用残暴统率天下,百姓就跟随着学残暴。这两句话的意思是有什么样的领导人,就会形成什么样的民风。“其所令反其所好,而民不从”,国君的命令与自己实际的做法相反,百姓是不会依从的。《大学》这里强调的是管理国家的作风是会影响到百姓的,因此管理国家的人的一言一行是非常重要的,要想治理好国家先在家族里锻炼好自己。“是故有诸己而后求诸人,无诸己而后非诸人”,所以有品德的君子总是自己先做到,再要求别人做到;自己先不这样做,然后才要求别人不这样做。“所藏乎身不恕,而能喻诸人者,未之有也。”如果自己首先做不到宽容大度的品格,你想叫别人做到这样,那是未曾有过的。“故治国在齐其家”,所以要治理好国家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家族。

  《大学》的三纲领、八条目中的八条目是一环扣一环的,要求一步比一步高,步步推进,所以《大学》讲治国、平天下是从最基本的做起,对人是全方位的一个要求。“《诗》云:桃之夭夭,其叶蓁蓁。之子(子:女子的意思)于归,宜其家人。”桃花美艳艳,桃叶绿蓁蓁;此女嫁来了,和睦一家人。先讲桃树,再讲家里的事,是《诗经》的一种修辞方法。《诗经》的修辞方法最重要的有三种:赋、比、兴,赋是铺陈开来,各个方面都颂扬到了;比就是打比方;兴就是直接讲事情太突兀,先提其他的事情,脑子里有一个臆想,再提这件事。兴的手法在《诗经》里大量存在,后来影响了诗歌创作,特别是民间诗歌创作用的十分广泛,最典型的就是陕北的信天游,几乎每一句里面都有一个兴,这句诗就是这样,讲孝先讲桃树的茂盛,来提起家里的孩子很好。“宜其家人,而后可以教国人”,让家人都和睦,才能教一国的人都和睦。又说:“宜兄宜弟”,就是说在家里面和兄弟的关系相处得都很好、很和睦。“宜兄宜弟,而后可以教国人”,和兄弟的关系和睦,才能教导一国的人和兄弟都和睦。下面又说:“其仪不忒(tè),正是四国”,仪是仪表,忒是差错,就是在家里做事,从内心到外在的仪表都没有差错,这样就可以做四方国的榜样。“其为父子兄弟足法,而后民法之也。”只有当一个人无论是作为父亲、儿子,还是兄长、弟弟都值得人效法时,老百姓才会去效法他。“此谓治国在齐其家”,这就是要治理好国家先要治理好自己家庭的道理。中国的儒家思想是宗法制度的代言,中国过去是典型的农业宗法社会,家族制度一直延续下来,直到现在在广大的农村里面家族制度的影响还是很大。

  传之十章,释治国平天下。“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”,所谓平定天下在于治理好自己的国家,“天下”指所有的地方,我们知道中国文化发源比较早,在中国文化里认为自己所在地方就是天下。在《大学》这个时代对于地理知识比较欠缺,在当时交通不便,主要与四邻相交,当时中国文化是比较发达的,所以中国文化有天下文化的概念,因此认为天下是比较大的国家。在中国古代实行分封制,也就是诸侯,也叫做封侯建藩,封侯就是对于同姓子弟或者帮助君王打天下的功臣封给一块土地,比如说周武王打下天下以后,首先大封同姓,像周武王的弟弟周公封在鲁国,召公封在燕国,还有当时的功臣姜子牙封在齐国,这些都可以说是封侯;藩本来的意思是篱笆墙,过去天子封侯的目的是像篱笆墙一样保卫天子,这就是建藩,封侯建藩简称封建,现在所说的封建制度的起源就是从这来的。封建最后的意思很大了,现在形容一个人保守就说他封建,这都是从封侯建藩引申过来,当时的人就认为周天子是管理国家的人,他把土地封给同姓子弟是为了保卫中央,历史上都会出现地方不听中央的话,所以就出现削藩,其中比较有名的有汉朝削藩引起七国之乱和明朝削藩引起“靖难之役”。《大学》非常讲究治国平天下,天子是天下的共主,其他的诸侯都是天子分封的用以保卫天子的,所以说诸侯不是现在意义上的国家,过去的国和现在所说的国家是不一样的。现在的国家是具有主权的,是具有法律概念和政治概念的,而过去的国是一个地域概念,所以诸侯国严格来说不算国家,天下才是当时最高的一个概念,诸侯不算有主权意义上的国家,只是分封下的地理概念,但是分封的诸侯要管理好诸侯国的百姓。

  “上老老而民兴孝,上长长而民兴弟,上恤孤而民不倍”,在上位的人尊敬老人,百姓才会兴起孝顺的风气;在上位的人有爱兄弟,百姓就会兴起有爱兄弟的风气;在上位的人怜恤孤幼,百姓就不会背弃你到别的诸侯国去。刚才说了诸侯国在过去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国家,同时中国历来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,所以当时老百姓的流动是很自由的,如果国家的政策不好,百姓就会逃亡,所以《大学》中说要想百姓不逃亡,首先上位者的措施要好,要靠措施来吸引百姓,不是像现在这样有户籍或者是国籍将你管死。能不能使一个国家富强,也就是国家面积要大、人口要多,所以当时的诸侯千方百计不让自己的百姓流离或是逃亡。“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”,所以君子总是实行以身作则、将心比心的“絜(xié)矩之道”(絜:度量,矩:画直角或方形用的尺子,引申为法度、规则,在《大学》里指比量人心,也就是将心比心。就是说言行要有规矩准绳,要有示范作用)。“所恶于上,毋以使下;所恶于下,毋以事上;所恶于前,毋以先后;所恶于后,毋以从前;所恶于右,毋以交于左;所恶于左,毋以交于右;此之谓絜矩之道。”厌恶你的上级怎么对待你,你就不要用同样的方法去对待你的下级;厌恶你的下级怎么对待你,你就不要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你的上级;若是你厌恶前面的人的作为,就不要用同样的方法对待后面的人;若是你厌恶后面的人某种做法,就不要用同样的方法对待前面的人;若是你厌恶右边的人的某种做法,就不要用同样的做法对待左面的人;若是你厌恶左面的人的某种做法,就不要用同样的做法对待右面的人,这就叫做将心比心的“絜矩之道”,就是说要先比量下自己的心。

  “《诗》云:‘乐只君子,民之父母。’民之所好好之,民之所恶恶之,此之谓民之父母。”《诗经·小雅》说:“快乐的君子,是民的父母。”对于快乐的君子,才能做民的父母,老百姓喜好的你也去喜好,老百姓厌恶的你也去厌恶,这才称得上是百姓的父母官。儒家喜欢讲:“君子坦荡荡,小人长戚戚。”意思君子有宽广的胸怀,没有那么多的阴暗心理,所以经常快乐,这样的人才能做百姓的父母官。在明清之际有一个思想家叫王夫之,王夫之解释《尚书》中“天视自我民视,天听自我民听”时加以补充,认为不加以补充就会产生偏颇,一切以老百姓的意志为转移也会产生偏颇,认为老百姓会有一些明显的趋向,就是老百姓喜欢将严肃的东西娱乐化,喜欢一哄而上、一哄而散,所以他认为尊重民意和体现天理要结合起来,就是“上体天理下合民情”。“《诗》云:‘节彼南山,维石岩岩。赫赫师尹,民具尔瞻。’有国者不可以不慎。辟,则为天下僇矣。”《诗经·小雅》说:高大的南山,岩石巍峨耸立。显赫的尹太师,百姓都看着你。握有国家大权的人不可以不谨慎,邪僻失道就会被天下人诛戮。“《诗》云:‘殷之未丧师,克配上帝。仪鉴于殷,峻命不易。’”商朝在没有丧失百姓的拥护之前,可以和上帝的天命相配。后来的人应该以商朝做鉴戒,保持上帝的天命是不容易的一件事。《大学》为这句话做了一个引申“道得众则得国,失众则失国”,得到民心就能得到国家,失去民心就会失去国家。“是故君子先慎乎德。有德此有人,有人此有土,有土此有财,有财此有用。”所以君子首先要注重修养德行,有道德才会被有才能的人拥护,被人拥护才能有土地,有土地才能有财富,有财富才能供你使用。总之国君先要讲德行,儒家是以德治国,以德治国有多方面的内容:首先,最高统治者要特别讲究自己的德行;其次,采用德政。“德者本也,财者末也。”德是统治者最根本的,财富和德比较是次要的。“外本内末,争民施夺。”将枝节的东西当做根本,这就是和老百姓争夺财富。“是故财聚则民散,财散则民聚。”所以君王聚敛财富在自己手里,那么民心就会失散;君王将财富散财于民,民心就会聚在一起。财富是一个国家的立国根本,没有财富什么事情都办不成,但是财富如何分配?过去很多的暴君污吏将财富积累在个人手里,发生民变推翻暴君污吏的事情有很多,《大学》是讲要使老百姓都要合理地得到财富。“是故言悖而出者,亦悖而入;货悖而入者,亦悖而出。”这句话非常精彩,意思是作为管理国家的人说话悖逆道理,就会有悖逆道理的话回报;财富通过悖逆情理而来,也会悖逆情理而去。

  “《康诰》曰:‘惟命不于常。’”这是《尚书·康诰》中的话,即“惟命不于常,惟德是福”,意思是天命是不会常保的,只有自身的道德修养才是福。“道善则得之,不善则失之矣。” 行善便会得到天命并得到一个国家,不行善就会失去天命并失去一个国家。《大学》最后是对于治国平天下来讲的,都是治国平天下的根本道理。下面引用《楚书》的话,《楚书》是《国语》里面的《楚语》,《国语》是中国古代两部有名的史书之一,另外一本是《左传》。《左传》是记叙春秋时代发生的事的本末,《国语》是记述各个国君与臣下的对话,主要是对话体,因为分国别记载,所以叫国语,《国语·楚语》就是楚国君臣的对话。“《楚书》曰:‘楚国无以为宝,惟善以为宝。’”意思是我们楚国没有什么宝贝,就是以遵守善道为宝贝。下面引的是晋文公的舅舅狐偃(字子犯)的话,简称舅犯。晋文公是春秋时期的大名人,在春秋五霸中排名第二,晋文公因为和后娘的关系不好,被父亲赶出去了,在国外流亡了十几年,当时只有一些亲戚和忠臣跟着他,其中就有他的舅舅狐偃,狐偃对晋文公说:“亡人无以为宝,仁亲以为宝。”意思是流亡在外的人没有什么宝,只是把仁爱亲人当做宝。《大学》引舅犯的话就是说明仁、亲是两样宝贝,治国者一定要注意。

  下面引用的是《尚书·秦誓》里面的话:“《秦誓》曰:‘如有一介臣,断断兮无他技,其心休休焉,其如有容焉。人之有技,若己有之;人之彦圣,其心好之,不啻若自其口出。实能容之,以能保我子孙黎民,尚亦有利哉!人之有技,媢嫉以恶之;人之彦圣,而违之,俾不通。实不能容,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,亦曰殆哉!’”《秦誓》里面说:如果有这样一位大臣,忠诚老实,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本领,但他心胸宽广,有容人的肚量,别人有本领,就如同他自己有一样;别人德才兼备,他心悦诚服,不只是在口头上表示,而是打心眼里赞赏。用这种人,是可以保护我的子孙和百姓的,是可以为他们造福的。相反,如果别人有本领,他就妒嫉、厌恶;别人德才兼备,他便想方设法压制,排挤,无论如何容忍不得。用这种人,不仅不能保护我的子孙和百姓,而且可以说是危险得很。“唯仁人放流之,迸诸四夷,不与同中国。”因此,有仁德的人会把这种容不得人的人流放,把他们驱逐到边远的四夷之地去,不让他们同住在国中。“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,能恶人。”这就表示仁人君子既能爱人,也能厌恶人。爱什么人?爱心胸宽广的人、光明正大的人。恶什么人?厌恶心胸狭窄、小肚鸡肠的人。强调这句话意思就是说儒家所讲君子并不是一个老好人,而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。“见贤而不能举,举而不能先,命也;见不善而不能退,退而不能远,过也。”发现贤才而不能选拔,选拔了而不能重用,这是轻慢;发现恶人而不能驱逐,驱逐了而不能把他驱逐得远远的,这是过错。“好人之所恶,恶人之所好,是谓拂人之性,灾必逮夫身。”喜欢众人所厌恶的,厌恶众人所喜欢的,这是违背人的本性,灾难必定要落到自己身上。这些都是《大学》讲人要心地光明,不要做嫉妒小人,同时做事要符合一般人的好恶,不要独立特性,否则灾祸就降临到你的头上。

  “是故君子有大道,必忠信以得之,骄泰以失之。”所以,做君子的人有正确的途径:忠诚信义,便会获得一切;骄奢放纵,便会失去一切。“生财有大道,生之者众,食之者寡,为之者疾,用之者舒,则财恒足矣。”生产财富也有正确的途径:生产的人多,消费的人少;生产的人勤奋,消费的人节省。这样,财富便会经常充足。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中国人自古重视节俭、重视教育,并将这一条定为生财的根本原则。“仁者以财发身,不仁者以身发财。”仁爱的人仗义疏财以修养自身的德行,不仁的人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去敛钱发财。前一句说的是财富只是人生辉煌的凭借,而不是根本目的,根本目的是将人生的潜力发挥出来,人生得到最高的辉煌,这是发身。我觉得《大学》是教导人们要做心里有仁德的人、胸怀天下的人,要有这样大的器量。后一句说的是有的人以身家性命去发财,就像马克思说的:“资本如果有百分之六七十的利润,有些人就会铤而走险;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,很多人就会奋不顾身;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二百的利润,很多人就会冒着上断头台的危险。”这就是以身发财。《大学》认为这不是一个仁者的作为,仁者的作为应该只是把财富当做一个凭借。

  “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,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,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。”没有在上位的人喜爱仁德,而在下位的人却不喜爱忠义的;没有喜爱忠义而做事却半途而废的;没有国库里的财物不是属于国君的。孟献子曰:“畜马乘不察于鸡豚,伐冰之家不畜牛羊,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。与其有聚敛之臣,宁有盗臣。”下面引鲁国有名的大夫孟献子的话说:养了四匹马拉车的士大夫之家,就不需再去查看养鸡养猪生多少利;在夏天祭祀用得起冰的人家,就不要再去蓄养牛羊生利;拥有一百辆兵车的诸侯采邑,就不要去收养搜刮民财的家臣。与其有搜刮民财的家臣,不如有偷盗自家东西的家臣。孔子有一个得意弟子叫冉求,他的行政能力比较强,在孔门的四科:德行、言语、政事以及文学中擅长政事,当时在季孙氏家里做家臣,就是控制鲁国国政的三桓之一,帮助当时势力最大的季孙搜刮百姓、增加赋税,弄得百姓叫苦连天。因为冉求不听孔子的劝解,使得孔子号召他的弟子鸣鼓而攻之,孔子是非常痛恨聚敛之臣。《大学》也是这样痛恨聚敛之臣,宁肯有监守自盗的臣子,因为聚敛之臣巧立名目搜刮百姓是非常隐秘、非常坏的事情,而监守自盗则是公开明显的恶行,因此才这样说。《大学》告诫统治国家的人,手下不要有聚敛之臣,要使百姓同享财富。“此谓国不以利为利,以义为利也。长国家而务财用者,必自小人矣。彼为善之,小人之使为国家,灾害并至。虽有善者,亦无如之何矣!此谓国不以利为利,以义为利也。”这意思是说,一个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益,而应该以仁义为利益。做了国君却还一心想着聚敛财货,这必然是有小人在诱导,而国君还以为这些小人是好人,让他们去处理国家大事,结果是天灾人祸一齐降临。这时虽有贤能的人,却也没有办法挽救了。所以,一个国家不应该以财货为利益,而应该以仁义为利益。

  以上就是《大学》的全文,朱熹在《大学》完了之后做了一个总结:以上十章讲的是治国平天下,前四章讲的是纲领,后六章讲的是条目,其第五章是明善之要,第六章是成身之本,在初学尤为当务之急,读者不可急进而忽之也。

  ——根据张学智教授为三智道商企业家国学高研班九期班讲课录音整理

  大师简介

  张学智,生于1952年10月。北京大学哲学学士、硕士,日本东京大学文学博士。现为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,博士生导师。曾在日本东京大学文学部任教2年,美国夏威夷大学做访问学者1年。社会兼职有:国际儒学联合会学术委员会主任,中华孔子学会副会长,《中国哲学史》杂志副主编。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国哲学史、儒家哲学、宋明理学、中国现代哲学等。主要著作有《明代哲学史》(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出版)、《心学论集》(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出版)、《中国儒学史·明代卷》(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出版),《贺麟》(台湾东大出版公司1992年出版),《缁门警训注译》(台湾佛光出版社1996年出版)。合著有《中华文明史》(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出版),《中国文化导读》(香港城市大学出版社1999年出版)。有译著《莱布尼兹与儒学》(江苏人民出版社1994年出版),发表学术论文逾百篇。